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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小蜜蜂 于 17-12-15 12:00 编辑
接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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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心里保留着无法磨灭的回忆。第二年,她在学校后面遇到了他正在和同学们打弹子,她一下扑到他身上,搂住他拼命地吻,吓得他哇哇乱叫。为了让他安静下来,她给他钱:三法朗二十生丁,这真算得上一笔财产了。他瞪大了两只眼睛瞧着。
他收下钱,任凭她尽情地抚爱他。
四年里面,她把一笔笔积蓄都倒在他的手里。他心安理得地把钱放进口袋,因为这是他同意接吻的代价。一次是三十苏,一次是两法郎,一次是十二苏(她伤心惭愧得哭了,不过这一年的景况也确实太坏),最后一次是五法郎,一个又大又圆的硬币,使他高兴得笑出来。
她除了他,别的什么也不想。他呢,多少有点焦急地等着她来,一看见她,就奔过去迎接,使得小姑娘的心怦怦直跳。
后来,他不见了。他被送到中学去念书。这是她拐弯抹角打听出来的。于是她采取了无数巧妙的手段,来改变她父母的路线,好让他们在假期里路过这儿。她最后总算成功了,不过却费了一年的心计。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能够见到他,差点认不出他来了,因为他变得那么多,个子长高了,相貌漂亮了,穿着他那件金扣子的学生装显得十分神气。他假装没有瞧见她,高傲地从她身边走过。
她哭了两天,从此以后,她忍受着永无尽期的痛苦。
每一年她都要回来,从他面前走过,却不敢招呼他;他呢,甚至不屑看她一眼。她发疯般爱着他。她对我说:“在我眼睛里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,大夫;我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男人。”
她的父母去世了,她继续干着他们的行业,不过她养的不是一条狗,而是两条狗,两条谁也不敢招惹的恶狗。
有一天,她回到她念念不忘的这个村子,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挽着她心上人的胳膊,从舒盖药房出来。那是他的妻子。他已经结了婚。
当天晚上,她跳进了村政府广场上的那片池塘。一个深夜走过的醉汉把她救起来,送到药房。小舒盖穿着长睡衣,下楼来为她医治。他装着不认识,替她脱掉衣裳进行按摩,然后厉声对她说:“你疯了!不应该傻到这个地步!”
这就足以把她治好了。他跟她说过话啦!有好长的一段时间,她觉得很幸福。
她无论如何一定要付医疗费,但是他怎么也不肯接受。
她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。她一边修椅子,一边想着舒盖。每年她都要隔着玻璃窗望一望他。她经常在他的药房里买点零星药品。这样,她既可以到跟前看看他,和他说说话,还可以付给他钱。
正像我开头对你们说过的,她在今年春上死了。她把自己的这段伤心史从头至尾讲给我听了以后,要求我把她一生的积蓄全部交给她死心塌地地爱着的那个人。因为,照她自己的说法,她工作就是为了他。为了积点钱,好让他在她死后至少会想起她一次,她甚至还常常忍饥挨饿。
因此她交给我两千三百二十七法郎。在她咽气以后,我留给堂神父先生二十七法郎做为安葬费,剩下的钱我全部带走了。
第二天,我到舒盖两口子家里去。他们面对面坐着,刚吃完早饭。两人都很胖,脸色红润,又神气,又称心,身上散发着一股药味。
他们请我坐下,斟了一杯樱桃酒给我,我接过来以后,就激动地说明来意,我相信他们听了以后一定会流眼泪。
舒盖刚听我说到这个到处流浪的女人,这个修软垫椅的女人,这个跑码头的女工爱他,就气得跳了起来,那副神气看上去倒好像是她偷走了他的好名声,上等人的尊严,他个人的荣誉,对他说来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。
他的妻子也跟他一样气愤,接连说:“这个臭要饭的!这个臭要饭的!这个臭要饭的!……”似乎找不到别的话好说了。
他立起来,在桌子后面迈着大步走来走去,睡帽歪到一边耳朵上。他嘟着说:“大夫,您了解这件事的意义吗?对一个男人来说,这件事情实在太可怕了!怎么办呢?啊!我要是在她活着的时候知道,一定叫警察把她抓起来,扔到监狱里。我可以向您担保,她一辈子也出不来!”
我愣住了,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落了这么个结果。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,做什么好了。可是受人之托,总得终人之事呀。于是我又说:“她托我把她的积蓄交给您,总共是二千三百法郎。既然我刚才说的话好像使您很不愉快,也许最好还是把这笔钱舍给穷人吧。”
他们夫妻俩大吃一惊,呆呆地望着我。
我从口袋里掏出钱,这笔可怜巴巴的钱,有各个国家的,有各种花纹的,有金的,也有铜的,混杂在一起。我又问:“你们怎么决定?”
舒盖太太先开口了:“既然是这个女人的最后愿望……我看,我们也很难拒绝了。”
她的丈夫有点难为情地说:“我们总可以使这个钱替我们的孩子们买点东西。”
我冷冷地说:“随你们的便。”
他又说:“既然她托付了您,那就交给我们好了;我们总可以想办法把钱用在慈善事业上。”
我放下钱,行过礼就走了。
第二天,舒盖来找我,一见面就问:“这个……这个女人,不是把车子也留在这儿了吗?您把这辆车子怎么处理了。”
“还没有处理,您要,您就拿去吧。”
“好极了,我正需要;我可以把它放在菜园里当窝棚。”
他刚要走,我又叫住他:“她还留下那匹老马和两条狗。您要不要。”他吃了一惊,站住说:“不要,不要。您想我要它们有什么用呢?请您随便处理吧。”他笑笑,朝我伸过手来,我只好握了握。有什么办法呢。在乡下,当医生的总不能跟药房老板作对呀。
我把两条狗留在自己家里。神父有一个大院子,他把马牵了去。车子变成舒盖的窝棚;他用那笔钱买了五股铁路股票。
我一生中见到的一往情深的爱情,就是这一桩。
医生讲完了。
侯爵夫人噙着眼泪,叹了口气说:“说真的,只有女人才懂得怎样爱!”
-------完--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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